5月14日起，中美相互調整關稅正式實施。美方取消了共計91%的加征關稅，中方相應取消了91%的反制關稅；美方暫停實施24%的“對等關稅”，中方也相應暫停實施24%的反制關稅。

從4月2日美國開始揮舞關稅大棒至5月14日的43天時間，對外貿企業來說，從來沒有如此難熬。年產值過4億元的山東銀鳳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銀鳳），是臨沂乃至山東“陶瓷大王”，產品40%銷往美國。在美國濫施關稅那一刻，如同墜入千度高溫熔爐，銀鳳被迫二次創業。

如今，隨著關稅暫時回落，流失的客戶又陸續發來訂單。像銀鳳一樣的外貿企業，經歷這次波折后，是繼續在單方市場政策的不確定性中等待觀望，還是走好二次創業重生之路?

發不出去的貨與不能停的爐

上世紀90年代，誕生自臨沂市羅莊區的銀鳳，靠一只馬克杯打開了美國市場。高峰時期，全美市場上40%的馬克杯是銀鳳制造。

以馬克杯為開端，銀鳳產品逐漸發展向賓館瓷、禮品瓷，成為歐盟和北美最大的陶瓷餐具供應商之一，其中來自美國的訂單占比達到40%。

今年4月2日，美國宣布對所有貿易伙伴加征10%基準關稅，中國商品稅率提至34%。4月8日、9日，美國又連續提高中國商品稅率至145%。

“4月份正是陶瓷產品在美國市場旺季的開始，誰想到大量訂單隨著關稅政策應聲而斷。”銀鳳貿易部部長張斌介紹，4月2日當天，就有美國客戶暫停正在執行的訂單，要求延期發貨，遠期訂單干脆就直接取消，涉及訂單總額超過3000萬元人民幣。

產品積壓時期，生產線一旁堆滿了原本要發往美國的產品。

銀鳳與美國客戶的交易屬于FOB，即裝運港船上交貨，貨物上了船客戶就要付款。2日那一天，恰好有4個貨柜的產品已經運到青島港，即將裝船啟運。“無奈退關，又運回了臨沂。”張斌說，從業幾十年來，他第一次遭遇退關。

與4個貨柜一同退回的還有銀鳳對外貿的信心。此前，銀鳳85%的產品銷往海外，內銷產品只有15%左右。原本應該啟運美國的產品，堆滿了倉庫。“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貨物積壓，更可怕的是不知道這些定制的產品還要積壓多久。”銀鳳分別在臨沂市的羅莊區、沂河新區建有6條生產線，其中出口美國的產品主要在羅莊區生產。倉庫負責人介紹，正常貿易階段，產品下線后在倉庫暫存不超過一個星期就能啟運。

經過大大小小70多道工序，一件陶瓷餐具才能制作完成。一封郵件就可取消的訂單，背后卻是不能停的生產線。

“大爐溫度高達1300度，即使沒有產品上線，窯爐也需要維持一定的溫度，要不然重新啟動得花費十幾萬元的電、燃氣、人工等成本。”一邊是發不出的貨，一邊是不能停的爐，負責貿易的張斌和同事們，如同在窯爐內被高溫炙烤。

“割肉”訂貨的客戶與市場競爭力的重構

盡管美國關稅高企，還是有多家客戶堅定與銀鳳合作。

依靠設計能力和產品質量，銀鳳陶瓷在美國市場占據行業“第一梯隊”。

“其中一家美國的賓館瓷客戶，跟隨美國三次加征關稅的腳步，三次跟我們召開視頻會議，就一個主題：訂單不減，照常發貨!”張斌介紹，銀鳳在美國關稅壁壘下依然保持了10%的訂單。他認為，對方之所以寧可承擔高昂的關稅，也要堅持合作，是源于中國產業鏈的不可替代，以及銀鳳堅持走的中高端產品路線。“客戶在花色和樣式上的需求，多年合作下來多達近百個，有的甚至到了500多種，找其他人做不了。”

其實早在多年前，意識到美國關稅政策“不靠譜”的銀鳳，已經逐漸開始多元化市場布局。2024年亮相央視春晚的《五龍戲珠》春盤，就是銀鳳布局國內市場的力作之一。

美國持續加大貿易壁壘后，“炙烤”中的銀鳳不是獨自抗壓，來自政府的幫扶、企業間的協作接踵而至。臨沂市推出了一系列能落地見效的政策措施，將企業自行出境參展的補貼比例提高了20%；為幫助企業精準開拓國外市場，在赴境外主辦多場展會和經貿對接會的原計劃基礎上，增加了一大批境外展會和對接會，還計劃專門邀請境外采購商到國內來與企業深入交流。

山東實施的“外貿優品電商賦能”計劃，更是直接把銀鳳推到線上銷售。“最近一個月，我們與京東、天貓合作，開設線上店鋪；加強線下門店營銷力度；抓住私域流量，發展國內大客戶。”4月份之后的銀鳳貿易部，20多名員工馬不停蹄，用新增市場追回美國訂單。

在此期間，原本負責對美貿易的業務骨干，被抽調拓展歐洲市場。“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我們利用這段時間重構了市場競爭力，同時也加大了對其他外貿客戶的優惠力度，比如去年你訂貨100萬元，今年超過100萬元的部分，我們會給予可觀的折扣。”張斌介紹，拓展市場過程中，銀鳳愈發認識到產品競爭力和優質服務的重要性。對生產工藝進行創新改造，還引進更先進的陶瓷打印設備，讓產品品質有了提升。

失而復得的訂單與重生路徑的堅定

郵件溝通之外，美國客戶也經常通過微信與張斌保持聯系。因為時差的關系，往常與美國客戶的聯系一般在晚上10點左右結束。中美經貿高層會談期間，雙方聯系更加頻繁。“生意沒有國界，我們和客戶之間是沒有壁壘的，有時候聊到我們這邊的凌晨或者他們那邊的凌晨，多是對未來關稅走向的判斷。”

5月11日，在中美發布調整關稅政策聯合聲明前，突然有此前終止合作的美國客戶發來了新訂單，對方判斷兩國經貿會談將有利好消息。

12日，中美發布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中美雙方各自取消91%的加征關稅、暫停實施24%的“對等關稅”。“我們立即響應，向美國客戶發郵件通報，也有美國客戶同步與我們在聯系。”張斌說，從4月2日到5月14日的43天里，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難熬，美國關稅壁壘剛起來時，他盼著早一天恢復正常，但真面對關稅回落時，他和同事們并沒有想象中的興奮，更多的是坦然面對。

14日，生產線重新開足馬力生產來自美國的訂單。

到14日中午，近4天時間里，累計有7家美國客戶恢復了共約2000多萬元人民幣貨值的訂單。“昨天下午開始，就陸續有貨車進場轉運，今天這些貨已經到了青島港走出關手續，一個月后這些產品就能到達美國。”張斌說，受制于目前的關稅壁壘是“暫停”而不是“消除”，來自美國的訂單大多是以90天為期限。

基于合作雙方對未來關稅政策不確定的判斷，銀鳳認為未來還是要堅定不移地走好二次創業的重生之路。“我們希望用3年的時間，國內銷量增長到50%左右。”張斌說，與外貿市場相比，國內市場競爭激烈、消費習慣也不同，未來的銀鳳還要面對更多挑戰，但是經歷過43天“炙烤”，銀鳳必須在未來“涅槃”重生。

大眾新聞·齊魯壹點 高松 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