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峰

是不是閉上眼睛才能看清

是不是咽下喉結才會顫動

是不是兩鬢斑白

我才敢捧起您皺紋堆壘的臉頰啊

我的故鄉

沒穿過土布袋子不能想您

沒端過裂紋的黑瓷碗不敢看您

沒摸過笨拙的老鴰窩

沒背過原始的牛糞筐沒被蠻橫的

叫驢鞭子抽過后脊梁的孩子們啊他怎能去見您啊

故鄉，我的故鄉

我曾經設想有編劇有舞美有炫目的燈光

讓那些瞳孔外的人們看一看

這才是真正的我夢里的故鄉

我曾經在小學的作文里描繪——

她溫文爾雅淳樸善良

她風姿綽約美麗大方

她晦澀如農家杜梨兒上的雀斑

她婉約如籬笆上歪歪斜斜的牽牛花的喇叭

她富饒如剛剛犁滾過的黑土地閃閃

發光的釉色啊

沉重但不會出彩

牛梭，白蒺藜，曼陀羅

一個讓我的祖先謙卑地低下頭去

一個讓我的父輩腳印里從此有血

一個讓他們的孩子看到黎明前針一般

刺耳的花朵

我潔白無瑕的心中的花朵啊

我祖祖輩輩夢寐以求的花朵啊

盛開在田野上盛開在月光下盛開在煙斗

辛辣的圖騰中

無論多遠無論多久無論如何

我終將回到我的故鄉

我會用十根黃皮膚的腳趾

赤裸裸地走在故鄉的塘邊井臺田埂

走在大堤上林蔭下墓碑旁

走過炊煙就是走過母親的食譜

走過槐穗就是走過父親的馬鈴

走過雨季就是走過耀眼的麥芒

走過冰凌就是走過春汛發出的第一聲召喚

這一聲聲召喚里啊

這一聲聲召喚里

我是那么的那么的

大模大樣